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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章 余烬中的火焰

在叶云的记忆中,流火峰的大师兄霍彦,一直都是救世主一般的存在。

哪怕他们的初遇并不美好,甚至被杀戮和鲜血包裹。

若不是霍彦出手相救,哪还有今天昼留山上受人尊敬的千叶峰大师兄叶云?

那是叶云十五岁的深冬。

风催雪紧,天地白茫茫一片。

本不是出行的好时候,叶云的父亲便早早关了店铺,同他娘一起带着他回家。

一路上,爹爹赶着驴车,口里轻声哼唱着从街边说书先生那里听来的小曲,娘亲抱着他坐在后面,将他裹在自己的棉袍中,伸出一只手护住他的脑袋。

一家三口时不时谈论起今日在集市上买到的年货,商量着晚饭要吃点什么,笑声飞入风雪,又被漫天飞舞的雪花卷出很远。

出了城门,行至十里亭外一座古朴宅院时,爹爹停下驴车,从娘亲的怀中抱出叶云,搁在自己的肩头,见儿子坐稳了,这才牵起妻子的手,说:“除夕将至,这是旧年里最后一次路过霍老爷家门,我们该去拜访一番,好好谢谢霍老爷这一年以来对我们的照顾。”

娘亲点头称是,从板车上取了早已准备好的礼物。

一家三口整齐地站在门口,轻轻叩响霍宅的大门。

霍宅一片寂静,门口的护院也不知到何处去了。

叶父等了片刻,用手推了一下大门。

沉重的大门吱呀作响,应声而开。

叶父登时瞪大双眼,死死盯着门中的场景,下意识地将自己的娘子往门后一推。

门中站着六七个持刀恶徒,为首的是一个高擎着右手的黑袍人,他的手中握着个不断搏动的物体,正透过指隙散发出诡异的红光。

看形状,似乎是一颗并不规则的宝石。

他的脚下七零八落地躺着一地尸体,其中有一些是护院装束,还有寥寥几个身穿绫罗的丫鬟。

那黑袍人听到开门的动静,转过身来便于叶父的视线对上,发出阴恻恻的奸笑。

“都准备走了,竟叫人瞧见。”黑袍人声音喑哑,“真是不巧,又要多添些许杀孽……一个下人打扮的老男人,还有一个白白净净的孩子……你们是这霍家的漏网之鱼吗?”

叶父手中一片濡湿,额角沁出细汗。

他很想抱着孩子扭头就跑,但双腿却像是灌了铅一般,两股战战,怎么也无法挪动半步。

他心知自己是逃不过这一劫了,于是将左手悄悄背到身后,冲妻子挥了两下,示意她快逃。

就在这时,又是几个手持淌血弯刀的黑衣人打开房门走到院中,冲天刺鼻的血腥味随着他们的动作也喷涌而出。

叶父怔愣地看着一切,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,霍家已经被眼前这些人屠戮殆尽了。

也不知霍家那与自家云儿一般大的小少爷,是否也没能逃过这一劫。

像是要解答他心中疑惑一般,刚出现的黑衣人冲着黑袍人跪拜请罪说:“请圣使恕罪,在下未能找到那霍家小儿。”

叶父闻言,心中不免松了一口气。

同样听到院中人交谈的叶母此时也变了脸色,目光投向自己的夫婿,深深望着他还有孩子的身影,像是要将他们的模样深深镌刻在自己的心中一般。

片刻后,她趁着院中人还未发现自己,小心翼翼地向旁侧出逃而去。

看到妻子成功逃脱,叶父这才松了一口气,转身放下叶云,轻轻拍拍儿子的肩膀。

转身毫不犹豫地便向院中冲进去。

同时大喊道:“小少爷,快逃!老奴替你拦住这些人!”

?

叶云童年记忆的最后,便是母亲抛下自己和父亲逃走,父亲莫名其妙地松开了自己的手,发疯一样冲向那群手持凶器的嗜血恶徒。

而年幼的叶云被吓得呆傻,站在原地一动不动,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须臾间化作一团血舞。

那时的他不知父亲为何要冲上去,也未能理解父亲那句话的含义。

只知道父亲死后,那些人便向他包围而来,他反应过来再想逃时,已经无路可逃了。

况且他彼时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,纵然真的逃了,又怎么能逃得脱呢?

就在那些人逗弄弱小猎物一般慢悠悠地向他靠近的时候。

霍彦师兄如同神仙天降般,挡在了他的身前。

后来,他每每梦到这段噩梦般的回忆,深夜惊醒,再回想起自己的父母,总是难以抑制地放声大哭。

他既想念自己的父母,也同样怨恨他们抛下自己。

长大后,他理解了母亲独自逃命,也理解了父亲为何要冲着他喊出那句“小少爷,快逃”,只觉得孤独凄苦而苍凉。

短短几息的工夫,母亲为了活命抛弃了他,父亲为了保住那不知何处去的霍家小少爷也抛弃了他。

反倒是素未谋面的霍彦,拼得殊死也将他护在身后,平安地带回昼留山。

?

“这霍彦,与师兄口中的霍家又是什么关系?”魏梓问。

叶云叹息说:“后来我同样问过霍彦师兄这个问题。他是霍家的长子,那日本是归家与父母家人共度除夕,却不曾想……”

“你的父亲为了保护霍家血脉而死,甚至想用你的存在误导那群人,使他们不再继续寻找霍家子的踪迹。”魏梓的眼中泪光闪烁,“而本应死在那群人手中的你,却也在霍家人的保护下得以保全……为什么同样都是善良的人,却没有一个完满的结局?真是天道不公!”

“不。”阮成约走到叶云的身侧,轻轻拍了拍徒弟的脊背,为他输送了一道灵气助他平复心绪,“天道便是如此,一饮一啄,皆是定数。”

“难道天道不公,也要顺应天道吗!”魏梓不服。

阮成约却露出一个清浅的微笑:“我们修真者,不就是与天道相争,与命运相抗,如何能算得上是顺应天道?”

魏梓一愣。

“你师兄这一生,合该是我仙门弟子。”

室内因为叶云的过往陷入浓得化不开的悲伤氛围,大家勉强打起精神宽慰了几句,阮卿卿听着众人的对话,却在一旁陷入了沉思——

叶云记忆里的黑袍人,与不久前想掳走萧锦渊的傀儡,是否就是同一拨人?

那个不见踪迹的霍家小儿子,在不知名的岁月里又去往了何方?霍彦知道自己的弟弟并未身死,经年日久,是否已经在这片土地上寻得了弟弟的踪迹?

而他是否又因为这些年发生在弟弟身上的事情,被迫卷入了漩水村的事件?

这么多年……到底是多少年?修者年岁漫长,他的弟弟是否获得了机缘,能活到如今?

阮卿卿抿了抿唇,虽然有些不礼貌,却还是将自己的疑惑问出了口:“师兄,你如今多大了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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